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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五章 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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容若覺得自己這裏自從有了木婉晴之後,生活似乎愜意了很多。一切俗事被處理的井井有條,人事糾紛不用他管,吃喝穿戴都在手邊,樣樣合心合意,日子過的比之前十幾年加起來還要舒服。

他有些自嘲的想著,早知道收個徒弟日子會這麽好過,真該早早的去收他十個八個。

不過,這些想法也就是想想罷了,他知道除了她之外,自己是不會為別人麻煩的。

做完早課,容若百無聊賴的四處晃悠,看著她在殿外的走廊上跪坐著,好奇的過去,卻發現她在焚香煮茶,不由得坐了過去,“有沒有我的份兒?”

“只要你不嫌棄。”她慢慢的碾著茶末,輕笑著應道,也沒有趕他走。

陽光正好,空氣中彌漫著花朵的香氣,清風拂過檐下的鈴鐺,響起一連串的碎玉聲,叮叮咚咚,將日子都變得搖曳生姿了起來。

“住了這些天,可有什麽不習慣的?”容若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她閑話家常,只覺得歲月悠長,餘生即便如此度過,那也是極好的。

“不,很好了,甚至比在家還要愜意些。”木婉晴應道,有些尷尬的看著容若,“倒是你,有沒有什麽不習慣的?”

“我?”容若楞了下,然後搖頭,“很好啊。”

“你不覺得麻煩就好。”木婉晴有些害羞的笑笑,我一直怕這些天做的事情給你添困擾了。”

她說的是指她整頓容若這裏頭堆積的人事這件事。

木婉晴最初並不打算多管閑事,不過當她無意中打開一扇門,被著堆積如山的文書倒下來壓在書山文海中之後,才體會到容若有多敷衍了。另外松鶴殿裏頭的職責劃分人事安排也是一塌糊塗,容若從來不管有多少人有多少事,實際上他只要自己吃飽飯就行了。

嗯,其實,有時候吃不飽飯也無所謂,因為他已經達到了可以辟谷的地步,吃飯只是樂趣並不是必須,所以就算三餐不繼也沒關系,他自己經常都吃了一頓忘一頓。

所以,盡管這裏人人都對他很崇拜,但是真心論起他住的地方,只有一塌糊塗可以形容。

木婉晴是個認真的人,要著她跟容若一樣混日子實在是強人所難,所以只能自己動手整理。幸好容若也很配合,她讓容若做什麽容若就做什麽,在這裏她說的話基本上等於容若說的,連重新整理容若的臥室容若都沒有反抗的搬到偏殿去住了好幾晚。

經過木婉晴的收拾,容若這裏煥然一新,但是缺點就是容若過的沒有之前隨性的,所以木婉晴心裏也頗為忐忑,生怕容若討厭這種生活習慣的改變。

沒想到容若卻毫不在意,他看著木婉晴滿不在乎的說,“誰喜歡想喝茶但茶壺裏永遠只有隔夜茶的日子啊!我一直想整頓,但是覺得太麻煩了,所以就將就的過了。”

“你不想起就好。”木婉晴松了口氣,“我這個性就是這樣,要是什麽地方讓你不舒服了,你告訴我,我一定改。”

她是一個喜歡較真的人,做事都是一板一眼,也就只有父母不嫌棄,其它的時候若要跟別人在一起,總是有些小摩擦。

“不,很好。”容若點點頭,捧著茶碗想了下說,“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太周到了,我要是被你慣壞了,有天你不在這裏了,那我該怎麽辦?”

“說什麽傻話。”木婉晴輕輕一笑,覺得容若想多了,“我除了這裏,還有什麽可地方可以去?”

“那道也是。”容若想了想,自嘲自己多心,便岔開話題,“你在算什麽?”

他看見地板上放有一本周易和幾枚算籌,應該是木婉晴早上用過。

“啊,這個啊,”木婉晴看了地上的東西,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,“我早上做功課時照著書上的步驟算了一下,果然需要天賦,我怎麽算都是錯的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錯了?”容若有些意外,別說木婉晴了,就死他遇到奇怪的卦象,也不一定能確定自己是錯了。因為有時候天意,本來就會讓世事以一種奇怪的方式發展。

“已經死了的人,卻還能算出大吉,你說錯沒錯?”木婉晴笑了笑,容若聽著這話,便不再多問。

她算的人,確定無疑是徐梓卿了。

人總是這樣不認命,就像是夢裏頭的那個她明明已經香消玉損多年,那個容若卻仍然一遍遍測著她前程的吉兇,為了她的大吉而欣喜,為著她的大兇而焦灼。

所以,這次容若聰明的沒有再提這個問題,只是又說起了別的閑話。

**

夕陽西下,一個牧民正在將著自己不多的幾只羊趕回羊圈,卻見到女兒忽然從帳篷裏沖了出來,興奮的朝著他比劃,“阿爹阿爹,那個人醒了,醒了啊!”

“噓,古麗,小聲點。”壯年漢子名叫圖魯,他聽著女兒這麽說,忙朝著四周張望了片刻,然後關好羊飛快的跑進了帳篷裏。

帳篷很矮小,裏面堆滿了雜物,空氣並不流通,所以氣味顯得非常難聞。圖魯撥開角落裏的羊皮,從裏頭扒拉出了一個面色蒼白的人,只見他瘦的跟皮包骨頭似得,臉上也是一片青灰,唯一能證明是活人的,就是他的那雙眼睛了。

冰冷的像是漠北草原上的孤狼。

“錢錢,好多錢錢。”古麗興奮的圍繞在父親身邊叫著,目光貪婪的看著那個病人。圖魯也是感慨這人命真大,這樣都沒有死。

他們在黑風沙之後遷徙,卻不料在半路上撿到了一個人。本來圖魯是不想管的,但是卻發現那人手上帶著一個非常珍貴的玉扳指。他心念一動,因為當時有其他人在,他也不好細細檢查,便將著這兩腳羊塞到車裏,隨著隊伍一起趕路。

圖魯本來以為這羊是死了的,沒有想到晚上檢查時卻發現他還有呼吸。因為拿了他的扳指,多少覺得有些心虛,便給他灌了幾口水,幾口湯,想著他能活了活,不能活了自己也仁至義盡,拿著他的東西一點也不愧疚。

可圖魯沒想到的是,這人生命也忒頑強了,就這麽跟著他們一路,雖然沒有醒來,但是竟然也沒有死掉,一直有呼吸。

就這麽一路躲躲藏藏,等到了新的宿營地之後,圖魯拿著那扳指去給當地的頭人,竟然換了十只羊回來,頓時大喜過望,他便難得憐憫的留下了這兩腳羊一命,繼續給他灌羊奶,順便將他從頭到尾檢查了一番,然後發現這兩腳羊的確是頭肥羊,不但手上有玉扳指,身上還有許多珍貴的飾品。

阿爹都將著它們剝下來藏了起來,說準備給她當嫁妝。

圖魯斷定這人應該是絲路上的大商賈,這種事情早些年還很常見,當穿過沙漠的時候,有些商人的同伴不幸身亡,他的朋友家人無法帶他回家,便將著他葬在沙裏,並配上豐富的陪葬品。有時候大風吹走了沙丘,便可以看到那沙坑地步的白骨和閃閃發光的珠寶,撿回家賣掉,可以賺一大筆錢。

不過這種好運氣隨著兩國的開戰,絲路上商戶的斷絕就很罕見了,圖魯也沒想到自己能遇上。他有心想殺了這人拿了他所有的財物,但又有些膽小不敢殺人,於是就這麽矛盾的把人養著,不知不覺竟然把這人養活了。

當對上那雙眼睛時,圖魯只覺得心裏頭一涼,手中的匕首不自覺的就出鞘,按住了這人的咽喉。

“你是誰?”那少年的表情仍然是一片平靜,他的聲音很虛弱很嘶啞,但是卻十分有威嚴,說的是清晰的突厥語,而強調則是上層貴族老爺們的說的那種強調,聽著就讓人頭皮發麻。

圖魯把匕首按在他脖子上,不砍也不是,往下砍也不是。

若這人是漢人,殺了也就殺了,隔著那麽遠,他也不怕。但是瞧著他帶有這麽多珍貴的東西,又說的一口老爺們才會說的話,圖魯實在是不敢就這麽動手。萬一下去砍了什麽不得了的人,自己被貴族們追殺可怎麽得了?

他先前可是聽說了,又一個牧民不小心踩死了頭人家裏的哈巴狗,然後被看了剝皮的事情。不過一個小玩意兒就如此嚴重,萬一砍的是哪位大人的兒子,那該怎麽辦?

況且,雖然是漢人樣貌,但也不一定真的是漢人。這些年有許多貴族老爺都喜歡漢族女子,聽說可汗大人跟左賢王大人最喜歡的幾個兒子就是漢人樣貌,這,這個也說不定是的……

圖魯越想越怕,拿著刀的手都有些抖。這個時候他見著那少年的眼睛眨了眨,然後吐字清晰的問道,“我是誰?”

圖魯聽到這話,哐當一聲,匕首掉在了地上。

這人,不知道他自己是誰?

圖魯看著少年疑惑的表情,只覺得興奮的快要暈倒了,長生天在上,一定是長生天保佑,才幫著他解決了這個天大的難題。他所畏懼的,不過是這少年察覺出自己偷了他的東西,將來找自己報覆而已。可是如果少年連著他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,那麽就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偷了他的東西,自己也不用殺人滅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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